摘要：本文根据古代文献对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的记载，利用天文学方法根据大火星出没的季节来推算年代，从而确定燧人氏的可能年代在距今1.7万年或1.9万年。
关键词：燧人氏、年代、天文、大火星
一、古代文献中记载的燧人氏
燧人氏“钻木取火”的故事家喻户晓。据《韩非子·五蠹》记载：“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民食果瓜蚌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礼含文嘉》云：“燧人始钻木取火，炮生为熟，令人无腹疾，有异于禽兽，遂天之意，故为燧人。”《三坟》云：“燧人氏教人炮食，钻木取火，有传教之台，有结绳之政。”
宋·罗泌《路史》记载：“上古之人，茹毛而歃血食，果瓜虫鱼，膻腐馊漫，内伤荣卫，殒其天年。乃教民取火，以灼以炳，以熟臊胜，以燔黍捭豚，然后人无腥臊之疾。人民益伙。羽皮之茹，有不给于寒，乃诲之苏冬而炀之，使人得遂其性。号遂人氏，或曰燧人。顺而不一，于是穷火之用，而为之政。春季以出，樵终以纳，异其时也，以济时疾。郁攸之司，九变七化，火为之纪。谓木器液，于是范金合土为釜，臿作烓鬲瓯瓿，成物化物，而火之功用洽矣。当是时也，天下多水，教人以渔。洛出四佐，以代天理物，乃大臣职，命明繇政乎升级，毕旒辨乎方色，成博受乎古诸，陨蓲录乎延嬉，四后职而天道平、人事理。龙图呈瑞，龟字效灵，于是占建而四方，握几矩表计寘，指天以布躔，而齐七政。始注物虫鸟兽之名。而通国之轻重，以转民之赀。人滋反醇，情欲蠢动，好嗜外迫，则冒礼而忘形，以贱其神。乃制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归。以息其民，为之进退，以耻其凡。是故父老而慈，子寿而孝，著之世姓。而法自是作，礼由此显矣。治律嵩高之石室，以火著记。”
据此，燧人氏的主要功绩有：教民取火（熟食），苏冬而炀之（暖居），穷火之用而为之政，火为之纪，范金合土为釜，教人以渔，四佐理政，占建而四方，指天以布躔，定物虫鸟兽之名，以物互市，制婚嫁年龄，始定礼法。
在燧人氏的功绩中，值得注意的有两点，即：1、“占建而四方”，王希明《太乙金鏡》云：“燧人氏占斗极而定方，名东西南北是也。”
2、“握几矩表计寘，指天以布躔，而齐七政。” 《易通卦验》曰：“燧皇始出，握机矩表计寘图，其刻曰，苍渠通灵。”郑玄注云：“矩，法也。言燧皇持斗机运转之法，本天以施政，教作其图，谓之计寘。在伏羲前，于时无书，刻石而谓之尔，刻言苍精渠肩之人，能通神灵之意也。”这些反映了在燧人氏时代已经可以利用矩和图等工具进行简单的天文观测，并以之来确定东西南北的方向了，并根据天象来确定日月五星的运动。
二、燧人氏对大火星的观测
在燧人氏“以火为政”的时代，对天上的大火星（心宿二、天蝎a）的观测是十分重视的。《尸子》云：“燧人上观辰心，下察五木，以为火也。”《尚书大传》云：“遂人以火纪。” 《中论》云：“燧人察时令而钻火。”燧人氏将天上的大火星与人间的用火联系起来，故《路史》云：“昔者遂人氏作，观乾象、察辰心而出火，作钻燧、别五木以改火，岂惟惠民哉，以顺天也。”
燧人氏“春季以出、樵终以纳”这种对人间用火的规定，在《周礼》中也有明确的记载。《周礼·夏官》：“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季春出火，民咸从之。季秋内火，民亦如之。时则施火令。凡祭祀，则祭爟。凡国失火，野焚莱，则有刑罚焉。”《周礼·秋官》：“司烜氏，掌以夫遂取明火于日，以鉴取明水于月，以共祭祀之明齍、明烛，共明水。凡邦之大事，共坟烛、庭燎。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军旅，修火禁。”《周礼·天官》：“春秋以木铎修火禁。”郑玄注说：“火星以春出，以秋入，因天时而以戒。”这说明当时的规定是，仲春时禁火，季春时出火，季秋时内火。禁火，就是将旧火全部熄灭，以表示过去的一年已经全部结束；“仲春禁火”后来演变为清明节前的寒食节。出火，就是代之以重新钻燧得到的新火，作为新的一年生产和生活的起点。内火，就是停止野外用火，将火种收于屋内保管好，以渡过漫长的冬季。
大火星与人间用火的关系就是，在一年中，当人们看到大火星第一次出现时就举行“出火”的仪式，而当大火星最后没入地平线而看不见时，就举行“内火”的仪式。故《路史》云：“心者，天之大火。而辰戍者，火之二墓。是以季春，心昏见于辰而出火；季秋，心昏见于戍而纳之；卯为心之明堂，心至是，而火大壮，是以仲春禁火，戒其盛也。”
关于“钻燧改火”之事，《论语·阳货》云:“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唐·李涪《刊误》曰：“《论语》曰：钻燧改火，春榆夏枣，秋柞冬槐。则是四时皆改其火。自秦、汉以降，渐至简易，唯以春是一岁之首，止一钻遂。而适当改火之时，是为寒食节之後。既曰就新，即去其旧。今人待新火，曰：勿与旧火相见，即其事也。又《礼记·郊特牲》云：季春出火曰禁火。此则禁火之义昭然可征，俗传禁火之因，皆以介推为据，是不知古，以钻燧证之。” 北宋《册府元龟》云：“龙星，木之精也。春见东方，心为火之盛，故为之禁火。俗传介子推以此日被焚禁火。” 《路史·论燧人改火》曰：“今之所谓寒食一百五者，熟食断烟，谓之龙忌，盖本乎此。” 南朝《荆楚岁时记》载：“去冬节一百五日， 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即改火在寒食节之后，而寒食节在清明节前的一两天。
以上文献说明以大火的出没来确定“改火”的时间，或是“季春出火、季秋内火”，或是“寒食后改火”。这种观测大火星来确定季节的方法就是庞朴所说的“火历”[1]。
三、大火星出没的计算
在一年当中，大火星会有两次出没。如果是在黄昏时观测，当大火星第一次出现时，称为“昏出”；以后，黄昏时的大火星会越升越高；再过一段时间，黄昏时的大火星就到了西方天空并越来越低；直到某一天，黄昏时的大火星刚好落入地平线下而看不见时，称为“昏没”。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是在清晨时观测，当大火星第一次出现时，称为“晨出”；同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清晨时的大火星将越升越高，到达南方的最高点后，就转向西方天空并越来越低；直到某一天，清晨时的大火星刚好落入西方地平线下而看不见时，称为“晨没”。
由于天文学上的岁差效应的影响，在不同年代时，大火星出没的季节是不一样的，因此可以根据大火星出没的季节来判断年代。在本文的计算中，岁差改正使用长时间岁差效应的公式[2]，恒星（大火星）的坐标和自行数据使用依巴谷星表[3]，大火星出没在早晨或傍晚的时刻按照天文学的方法进行计算[4]。
古代文献的记载表明，大火星的出没季节是在“季春出火、季秋内火”或是“寒食后改火”。季春所对应的节气为从清明（太阳黄经15度）到立夏（太阳黄经45度），季秋所对应的是从寒露（太阳黄经195度）到立冬（太阳黄经225度），“寒食后”对应清明节前后。而由于大火出没的季节与观测者的地理纬度有一定的关系，因此计算时分别考虑了北纬30度、35度和40度的情况。
通过岁差效应的计算，可以分别得到大火星“季春出火、季秋内火”或是“寒食后改火”的年代（见附表），表中的负数年代为公元前，正数年代为公元后。四个表是按年代由近及远排列的，其中大火星有在黄昏出没的，也有在清晨出没的。由于岁差效应具有约2.6万年的周期性，故大火星出没的年代也有这样的周期。
表1
|
纬度 |
寒食昏出 |
季春昏出 |
季秋昏没 |
|||||
|
（13） |
（14） |
清明 （15） |
谷雨 （30） |
立夏 （45） |
寒露 （195） |
霜降 （210） |
立冬 （225） |
|
|
30 |
-1972 |
-1897 |
-1818 |
-650 |
487 |
19 |
1100 |
2075 |
|
35 |
-1973 |
-1897 |
-1816 |
-650 |
486 |
280 |
1300 |
2264 |
|
40 |
-1975 |
-1896 |
-1818 |
-650 |
486 |
618 |
1600 |
2507 |
表2
|
纬度 |
寒食晨出 |
季春晨出 |
季秋晨没 |
|||||
|
（13） |
（14） |
清明 （15） |
谷雨 （30） |
立夏 （45） |
寒露 （195） |
霜降 （210） |
立冬 （225） |
|
|
30 |
-17144 |
-17066 |
-16992 |
-15750 |
-14551 |
-15154 |
-13950 |
-12776 |
|
35 |
-17404 |
-17326 |
-17254 |
-16050 |
-14809 |
-15150 |
-13950 |
-12779 |
|
40 |
-17756 |
-17684 |
-17608 |
-16450 |
-15162 |
-15152 |
-13950 |
-12781 |
表3
|
纬度 |
寒食昏出 |
季春昏出 |
季秋昏没 |
|||||
|
（13） |
（14） |
清明 （15） |
谷雨 （30） |
立夏 （45） |
寒露 （195） |
霜降 （210） |
立冬 （225） |
|
|
30 |
-27779 |
-27704 |
-27632 |
-26550 |
-25462 |
-25967 |
-24950 |
-23995 |
|
35 |
-27777 |
-27706 |
-27635 |
-26550 |
-25463 |
-25749 |
-24750 |
-23833 |
|
40 |
-27782 |
-27709 |
-27634 |
-26550 |
-25468 |
-25459 |
-24500 |
-23624 |
表4
|
纬度 |
寒食晨出 |
季春晨出 |
季秋晨没 |
|||||
|
（13） |
（14） |
清明 （15） |
谷雨 （30） |
立夏 （45） |
寒露 （195） |
霜降 （210） |
立冬 （225） |
|
|
30 |
-42865 |
-42786 |
-42704 |
-41450 |
-40130 |
-40548 |
-39350 |
-38147 |
|
35 |
-43235 |
-43154 |
-43076 |
-41800 |
-40383 |
-40548 |
-39350 |
-38146 |
|
40 |
-43754 |
-43673 |
-43592 |
-42300 |
-40937 |
-40548 |
-39350 |
-38146 |
在纬度为35度的地点上，由表1可知，从公元前1816年至公元486年，大火星都是在“季春昏出”的；从公元280年至公元2264年，大火星是在“季秋昏没”。而以大火星在“寒食后昏出”，其年代为公元前1973年至公元前1816年。
《左传·昭公十七年》曰：“火出，于夏为三月，于商为四月，于周为五月。夏数得天。”春秋时期大火星昏出的季节在谷雨前后，故为夏历三月。
《左传·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螽。季孙问诸仲尼，仲尼曰：丘闻之，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春秋时期大火星昏没的季节是秋分后，时当仲秋。而周历十二月为夏历十月，是孟冬。故孔子指出，这种与时令不合的现象是历法有问题所致。
《国语·周语》云：“火朝觌矣”。韦昭注云：“觌，见也。朝见，谓夏正十月，晨见于辰（东南方）也。”东周时期大火星晨出的季节是立冬后，时为夏历十月。
四、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的可能年代
如果“季春出火、季秋内火”和“改火”的习俗是自燧人氏时代流传下来的，那么，在燧人氏时代只有一种可能，即大火星是在“季春晨出”和在“季秋晨没”。实际上，农业时代比较重视“昏星”观测，即在黄昏时进行天象观测；而渔猎时代更重视“晨星”观测，即在清晨时观测天象。燧人氏“教人以渔”，显然尚处于渔猎时代。这样，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实际上是观测大火星的“晨出”。
按燧人氏活动的地域（如河南商丘）在北纬35度附近，从表2得知，大火星“季春晨出”的年代为公元前17254年至公元前14809年，大火星“季秋晨没”的年代为公元前15150年至公元前12779年。这样，大火星既在“季春晨出”又在“季秋晨没”的年代为公元前15150年至公元前14809年，即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的年代距今1.7万年前后。
若以大火星在“寒食后改火”时晨出，则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的年代为公元前17404年至公元前17254年，距今1.9万年。
因此，燧人氏“察辰心而出火”的可能年代是距今1.7万年或是1.9万年。
五、讨论
1、由于岁差效应具有约2.6万年的周期性，大火星既在“季春昏出”又在“季秋昏没”的更早年代是距今约2.75万年（表3），大火星既在“季春晨出”又在“季秋晨没”的更早年代是距今约4.24万年（表4）。但这些年代偏早，似无法作为燧人氏的年代。
2、古代文献记载燧人氏“钻木取火”，即发明了人工取火的技术。考古的证据说明，170万年前的元谋人、80万年前的蓝田人、50万年前的北京人、28万年前的金牛山人、东北地区10万年前的鸽子洞遗址，都留下了用火的遗迹，但目前尚不清楚人工取火的开始年代。
3、陶器的发明是人类历史上继用火以来的又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这是人类最早将一种物质变成另一种物质（即“成物化物”）的创造性活动之一。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在东亚地区的中国、日本、俄罗斯、蒙古等国均发现了多处出土早期陶器的地点。其中，中国几处出土早期陶器的绝对年代较早，如在江西省万年县仙人洞、广西桂林甑皮岩、南宁豹子头、柳州大龙潭鲤鱼嘴、桂林庙岩、湖南道县玉蟾岩、江西万年仙人洞与吊桶环、江苏溧水神仙洞，河北徐水南庄头、阳原于家沟等多处遗址中发现了距今1万年以前的早期陶器[5]。从已发现的早期陶器看，均为夹砂陶器，胎壁普遍较厚，烧成温度较低，器型主要是罐釜类。
经多种科学方法测定，陶器的最早年代可达1.7万年以前，如湖南道县玉蟾岩遗址中的陶片的年代为距今1.7-1.8万年[6]，江西省万年县仙人洞的陶片年代是1.9-2.0万年[7]。
这充分说明古代文献记载的燧人氏“范金合土为釜，重作烓高瓯瓿，成物化物”的真实性，也说明本文从天文学角度确定的燧人氏年代的正确性。
参考文献
1、庞朴，火历钩沉——一个遗失已久的古历之发现[J]，中国文化，1989年创刊号，4
2、Vondrakm, J.,Capitaine, N., Wallace, P.T., New
precession expressions, valid for long time intervals [J], Astronomy and
Astrophysics, 2011, 534(A22): 1-19
3、Perryman, M.A.C. et al., The
HIPPARCOS Catalogue [J], Astronomy and Astrophysics, 1997, 323: L49
4、Belokrylov1, R.O., Belokrylov1,
S.V., Nickiforov, M.G., Model of the stellar
visibility during twilight [J], Bulgarian Astronomical Journal, 2011, 16: 50-72
5、赵朝洪, 吴小红. 中国早期陶器的发现、年代测定及早期制陶工艺的初步探讨[J]. 陶瓷学报,2000,4：228-234.
6、吴小红等，湖南道县玉蟾岩遗址早期陶器及其地层堆积的碳十四年代研究[J]，南方文物，2012，3：7-15
7、Wu, X. et al., Early
Pottery at 20,000 Years Ago in Xianrendong Cave,
China [J], Science, 2012, 336: 1696-1700
The time of the Suiren
“to change new fire by observing the star Antares”
By using of the astronomical calculation,
we determinate the time of Suiren was 17 or 19
thousand years ago based on the seasons of the rise or set of the star Antares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records.
Keywords: Suiren; chronology; astrochronology; Antares
（发表于《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04期）